也许是受到童年的影响，路明非自认为自己是个公平的人。
至少，他总是下意识的维持公平。
例如现在，无论庞贝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是出于无心还是有心，但他的血脉确实因为路明非而报废了，所以路明非要补偿他。
很公平。
望着庞贝许久才停下来身体反应，路明非点了点头。
“感觉如何？”
庞贝吸收完毕，本来双眼无神的瘫坐在椅子上，可听到了路明非的询问，猛的便跳起来，对着空气就打了一套咏春拳。
“简直了，好的无法想象。”
他活动筋骨，挥动手臂，虽然不太明白原理，但确实感到自己的体内真实的流动着一种未知的能量，可以随着他的心意操控，所到之处，身体的每个细胞似乎都在缓慢的强化着——诚实的说，和之前的自己还有小幅差距，但按照路明非的说法，斗气的上限可是无限的！
用暂时的亏损换取永久的收益和一位超级强者的友谊，这笔买卖简直划算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作为大资本家的族长，做成了这笔交易，庞贝心中也难免美滋滋。
等回到加图索家族，那些半个身子埋在棺材板里的老家伙谁还敢说自己是个大种马？放眼过去未来，只怕再也找不出能和自己比较的家主了——凯撒？能够拿到斗气的授权，凯撒这个名字给自己可能比较合适。
庞贝的心里想法自然不会说出口，但他的脸上写满了故事，都用不着猜。
“请坐吧，庞贝家主，今天的这次谈话，我正好也有些问题想单独和你谈谈。”路明非打断了面前闷骚中年男人的想法，说道。
“原来是有事找我，我还以为是我的魅力无穷呢。”
收回满脑子胡思乱想，庞贝叹了口气，坐在路明非的面前。
“请说吧，路主席，你愿意共享斗气，加图索家族也不可能和你硬干的——别看我是家主，实际上我的地位真没有你想象的高，很多真正重要的东西都被家族的那些老东西看管着，我也有很多东西不知道。”
也许是血脉消失带来的连锁反应，庞贝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身上似乎散去了枷锁，连说话的态度都带着三分懒散。
“我当然知道你只是个台前傀儡，但你的弟弟，弗罗斯特·加图索，连傀儡都不是，只是个赚钱机器，还不如你呢。”路明非倒也不在意，身侧，楚子航站起身，关上了门。
今天的会议中，楚子航心中其实也有疑问闪烁。
按道理说，路明非今天的选择就很不对劲，芬格尔想要复活自己死去在北欧海下的女友，自己也更适合作为接待工作，可问题就在于。路明非做出了相反的选择。
芬格尔这种不靠谱的人去接待，想必是提前猜到了家族的签订契约。
可自己来这里……接下来的问题，难道和自己有关吗？
他是个思维极其敏锐的人，极其擅长从细微处获取线索从而找到答案，所以他的学习能力远超同人，从小就不看任何的侦查片和侦探小说，因为大多数的导演思维在他眼中就像是直线一般无趣，但今天，楚子航猜不透路明非的想法。
并非路明非聪明，而是他聪明，既然知道和自己有关，那就迟早能知道，索性压根没有问过，对整体知道的太少。
想要见微知著，也要见微才行。
关上门，楚子航听到了身后路明非询问的问题。
“加图索家族，是否和奥丁有关系？”
路明非看着庞贝，这个闷骚的英俊男子曾是地球上最高级别的权力者，所以身上自然而然的带着一股子慵懒劲，可面对前者的这个问题，他还是有些坐不住了。
“你想听实话？”
庞贝咳嗽两声。
“今天会议厅中，只有一个人能撒谎，你猜这个人是谁？”路明非道，“我建议你实话实说，你死了，或者地球上少一个加图索家族，会有什么影响呢？”
“从小我就是家族最诚实的孩子，满墙都是我的三好学生奖状啊！你相信我，路主席。”
庞贝立刻变脸，满是坚毅不屈。
“我其实早就叛变加图索家族了，路主席，哪怕当上加图索家族的家主，我其实也期盼着路主席有朝一日能解放加图索家族啊！”
如此无耻，连路明非无语凝噎。
真该让庞贝这个老骚贼和芬格尔去做一下基因吻合对比，如果不是和凯撒的五官有着很多相同点，路明非真会以为自己在和老年芬格尔聊天。
“那就开始吧，聊聊加图索家族，我也很好奇，奥丁究竟还有什么后手。”
路明非点了点头。
“呃，但实话说，我知道的也不多……”
庞贝也坐直了。
“据我所知，地球上这些家族和奥丁的最大交易——其实你刚才从他们口中知道了，是一家名叫圣宫医学会的组织。”他从楚子航的手上拿了一张纸，也许是偶然，他多看了这个黑发的年轻人一眼，有些疑惑，但摇摇头，还是看向路明非，用拉丁文写下一个名字。
“为什么会叫圣宫医学会呢？”
路明非坐在椅子上，摸着下巴思索。
“圣宫，其实是英灵殿的代词。”发现自己居然能够说出这个名字，庞贝有一瞬间的诧异，但想到刚才自己身体的变化，他还是没多说什么，“奥丁不能降临地球，但他一直在收集强大的混血种——据我的浅薄了解，这项交易已经秘密执行了数千年。”
“你也说了，这是交易，你们这些家族已经站在地球的巅峰了，能从中获得什么呢？”
路明非有些不解。
“不谈交易中附带的那些强大炼金器材，东国古代皇帝还向往修仙呢，家族里的那群老家伙活了百八十年，年轻的时候纵横沙场，为了屠龙四处游走，留下了无数的风流岁月，受到无数人敬仰崇拜，老了以后却腐朽的像是木乃伊，只能躺在床上等死，怎么可能甘心如此呢？”庞贝耸了耸肩，“你以为每个人都和我一样，对死亡毫无畏惧之心吗？”
“你不害怕，是因为你早就和奥丁签订了死亡契约，不是吗？”
路明非身后的楚子航，忽然开口问道。
他全程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对任何人的行为有所表示，可直到此时，他看着庞贝忽然开口，眼神淡然，语气急迫中带着质问。
“呃……诚实的说，”庞贝看了一眼路明非，后者挑了挑眉毛，知道不能撒谎，他的语气低了一些，“是的。”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对地球混血种的背叛吗！”
楚子航语气有些颤抖。
“加图索家族的历代族长都会和奥丁签订契约，我还很小的时候就签下了，那时候的我哪里有能力反抗呢？”也许还是觉得不合适，庞贝还是开口解释，“更何况，无论现实还是神话，奥丁都是站在人类一方，是对抗诸神黄昏黑王的主力，我们和他签订契约有什么不合适呢？人类手中的炼金武器，超过三分之二都是奥丁赠予，这又避免了多少的死亡呢？”
庞贝看向楚子航身后背负的长剑。
“不说其他，你背上的这把剑，不也是奥丁的杰作？”
“这？”
路明非和楚子航对视一眼，都有些难以置信。
“在没有斗气的时代，人类想要对抗复苏的纯血龙族，依靠的就是炼金和言灵，言灵是血脉之力，那炼金呢？你以为炼金是怎么来的？人类的智慧，真的有能力制造那些足以毁灭城市的精妙的炼金大阵吗？孩子。”庞贝看着楚子航，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他顿了顿，“我承认，对了对抗龙族，混血种家族承受了巨大伤亡，可这不是本就该有所预料的吗？”
“再说了，圣宫医学会，可不仅仅是圣宫，也是医学会。”庞贝补充道，“你知道地球上有多少混血种家族的长老是依靠医学会的医学活着的吗？他们没有资格加入英灵殿，却依然能够为了人类和混血种而战。”
“我和那些老东西不一样，我虽然使用了奥丁的力量，但我仍然想毁灭龙族，并且为之努力，”他的语气幽幽，“而不是成为什么新的龙族，这还不够吗？”
楚子航忽然沉默了。
但路明非能感受到，灵魂领域中，师兄的心中满是愤怒和无力，握紧拳头，却茫然的没有目标。
庞贝没有撒谎，但问题是，他真的做错了吗？
父亲确实死于奥丁之手，但问题是，人类也确实依靠奥丁的力量活了下去。
家仇能大过人类的仇恨吗？
他不知道。
但……
楚子航忽然从庞贝的话语中找到了希望。
“成为英灵的条件，是什么？”他颤抖着询问，记忆中闪烁着过去的画面，暴雨，高架桥，向着神明冲杀的那个男人，“只要被奥丁杀死的人，都会成为英灵吗？”
“呃，据我所知，完全不是。”
庞贝的回答，无情的打碎了楚子航的幻想。
“英灵殿是奥丁构建的军队，虽然都是死人，但就和路主席说的一样，要的是精英，而不是垃圾，不是什么混血种都有资格进入其中的。”他摊手，“最次最次，也得是我这样的混血种，S级——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事实上，孩子，你的血统太差了。”
楚子航的血统只有A级，对于其他混血种来说高不可攀，可对于真正高级别的混血种家族来说，也不少。
“我虽然是A级，但我的父亲是S级。”楚子航道，他深呼吸，“他叫做楚天骄，是卡塞尔学院毕业的执行部专员，庞贝家主，您有印象吗？”
“东国人？”
“恩。”
“那我不知道了。”庞贝再度无奈摊手，即便面对路明非质疑的眼神，他也没有改口，“首先，加图索家族的势力范围是北欧，而东国的混血种则大多受到陈家的庇护，即便有少数混血种加入了卡塞尔学院，例如你两位，但基本也处于我们这些欧洲家族的势力之外，这是早就规定好的规矩。”
“我只能告诉你们，如果是S级，那加入英灵殿的几率确实大一些。”
路明非早就张开灵魂领域，也确实能看出来，庞贝·加图索，这个老贼确实没说谎。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回想自己所知的事情，一时间也感到头痛。
奥丁，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还是自己的盟友。
没有结盟，但黑王尼德霍格的复活注定要毁灭世界，那就和奥丁守护人类的终极目标有了冲突，也和自己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前往上界有了冲突。
可问题是，奥丁又和师兄有仇。
但没办法啊，混血种对奥丁来说，就和卑鄙的外乡人一样，完全是工具人，是处理黑王后必须剿灭的，现在没能彻底扫除，也只是因为路鸣泽的黑墙庇护才选择合作……
就和割韭菜一样，地球上的混血种，既因为黑墙的封禁无法变强，稍微强一些的还会立刻被奥丁收割——更他妈见鬼的是，路鸣泽也似乎因为历史中的某些黑暗出现了心理上的变化，完全不在乎奥丁收割这些混血家族……
小小的一个地球，简直是一团乱麻。
“没关系师兄。”但最后，路明非还是选择帮助楚子航，“只要能找到叔叔的灵魂，我能复活他——”
一个混血种而已，复活起来没难度……
但，不对！
路明非想到自己的经历，话都没说完一下坐直了，背后冷汗直冒。
他才想起来，按照楚子航的说法，他的父亲楚天骄死的地方不就是去往机场的高架桥尼伯龙根吗？那地方，被自己轰炸多少次了……
不说寻常灵魂哪里受得了斗尊级别陨落心炎的洗礼？
萧炎来这里的那一次，要不是收着力量，好悬没把整个世界都搞炸了……
叔叔的灵魂可别没被奥丁弄死反而被自己搞的魂飞魄散了吧？
“怎么了？”
注意到路明非的神色变化，楚子航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希翼。
“复活很困难吗？”
“没事，”路明非脸色有些僵硬，挥挥手示意换一个话题，“复活倒是不难，只是担心，叔叔的灵魂奥丁带走了。”
事到如今，只能希望楚天骄的灵魂变成英灵了。
“圣宫医学会的事情，我也知道了，过一段时间我会亲自去陈家询问的。”口头承诺后，路明非看向庞贝。
“但，庞贝叔，我还是劝你一句。”
“奥丁也许是为了人类，但他做了我不接受的事情，所以是我的敌人，包括加图索在内的每一个家族，还是少接触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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